2016年6月7日星期二

《别了。蓝色》—第四章(华语课)

4 华语课

最后一节课到了。我收拾书包,再三检查,所带来的新簿子够不够用。

“你们都没有去上中文课吗?”我拿起书包,扫望这一群全趴在桌上睡觉的同学们。我班上的二十六个学生全都是华人,但只有六个人去上中文课罢了。

虽然说,该校里的学生由华人占多数,但意愿去上中文课的人则是寥寥无几,所以校方就安排了两班一同上课。

“是啊,我没有去。”美怡见我过来,连忙将本子盖在一叠纸以及好几支颜色笔上。

“我也没打算考中文。”子珊对着镜子跟我说话,“反正我成绩就是那么烂,那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在一科怎么考也考不好的科目上?”

“好吧。”我这么道,不想说出些道德或民族绑架的话。而这时候凯文提醒我该走了。

“慢走啦,班长。”子珊对凯文挥手,收起镜子趴桌入睡。

“如果其他科目也可以选择要不要去上的话,他们也会作出一样的选择。”凯文转头回望5E班,“别看她们对华文科兴致缺缺,她们可是华文学会里的活跃分子,任何的大小活动都有去参与。”

“是啊?”我有些惭愧。虽然去年和他们同读4E班,却从来没有留意过他们的一举一动。

我和凯文加快脚步,跟F班的学生来到一间有冷气的小型会议室内。可见班上的人数少得可怜,包括我在内人数不超过十五人。不过我想由ABCD所合并一起的这两班的同学会比较踊跃吧,听凯文说这两班的人数平均比我们EF班的多出十几个人呢。

我实在不喜欢这种桌椅连在一起的大学椅。桌面面积小得可怜不说,它的设计上对我这个左撇子不怎么友善。没得支撑的书写,搞得左臂又酸又痛。

许老师来了,凯文带领我们两班人请安。今天没用到课本,倒是叫我们写出自己所看过的书籍或是电影的后感。写出它从中带出什么讯息,或是给自己带来什么反思。

“这个要写在作文簿上。”坐在隔壁的凯文提醒我。我拿出其中一本长型的空簿子,用蓝笔在封面的标题上填写《作文》,然后转用黑笔在内页上填写题目和日期。

我好久没看书或是电影了,以往所阅读、观赏过的内容情节已经记不起来。而《罂笼葬》是刚刚才接触的轻小说,可是连一章都还没看完呢。嗯……再想想吧。

“喂,我想知道hor,你今天早上带来的Nasi Lemak几多钱啊?”正当我想破头时,身后有两个男生低声谈话。当中的内容,让我感兴趣的停止去想观后感的事,原因是我超爱吃椰浆饭。

“四块多酱。”男同学B回答道,写字声随着停下。

“够力咯!酱贵吃的?里面的料酱少还卖到这么贵的?”男同学A的声量过大,我不禁皱眉。

“是咯,都没有放鸡肉,只是加个小饭罢了就这卖我这个价钱。不过不错吃下啦,尤其是辣椒,够劲辣。”同学B所讲的够劲辣是用粤语说出来,还拍掌说好。此时,我发现到凯文正在掩嘴偷笑。

“真的meh?”

“要不然改次我们Share啦,如果你不怕我的口水的话。”

“哼哼。其实hor,我不怕吃人家口水的。”

两个男生嘻嘻笑了起来。但在许老师的突然间干咳几声后,轮到全班人窃笑。我想,她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说出非标准和罗惹式的华语吧。

我也呵呵笑了。感到很讶异却又有点欣慰,因为,我好久没这么开怀的笑了。

一节课的时间过得非常快。放学了,我向最后离开的凯文挥挥手,自己则留在会议室内,看着许老师正在批改作业。我没把功课交上去,偷偷瞄看其他人的功课内容是写些什么。

就在几个小时前,许老师叫住了原本正要上楼的我。她脸上挂着慈祥的笑,慰问我的状况之余希望我能在最后一堂的中文课后留下来,谈一谈。我也没拒绝的意思,就同意了。

“对不起,让你久等了。”在整理好这叠作文簿,许老师在我隔壁的座位处坐下来,聆听。
我先是大呼口气,然后才倾述从十四岁那一年开始的遭遇。为了避免浪费时间,有很多情节都是简单带过。而且在倾述的过程中我没有看着她,因为在没有眼神接触之下,我更容易把话给说出来。

“我吃了药已经改善了一些,只是很爱睡和一直想上厕所。老师们都知道我的状况,只要我提出要求,他们都会允许我去(上洗手间)的。”好吧,她都就知道我的情况了,无需赘述。

“那除了这些,你有没有去参与一些活动呢?类似宗教信仰,兴趣班之类的。有个精神寄托,人都会开心一点。”

“没有,之前爸妈也是想带我到慈济或是教会去认识朋友。但我没兴趣,我就是喜欢一个人。”

贴切来说,我喜欢跟自己的内心对话、沟通。因为它不会和我争论,更不会去反驳我的想法是不对、不应该的。甚至有时候,我会不知不觉把内心所反映的话给说出来,因为不想把它憋住在心里。

我确实是在自言自语。当初还蛮担心有人误解为这种行为是个病态,以为我在发神经。但廖医师告诉我,这是在自我交流,或是透露自己心声等等的现象,以达到舒解心情的作用。在心理学的角度上,这是健康的(行为表现、举止)。

听到这番解说后我总算放下心来。廖医师还说,其实每一个人多少都有这个现状。只要不影响到别人,或不造成别人有所困扰的话那就没问题。毕竟,社会要求我们每一个人应该去学习如何跟别人作沟通,但却没告诉过我们,和自己沟通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。

在没有人的情况之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,对我而言这很舒服、颇有安全感。虽然心里总是有另一把声音经常以破坏性的言论来烦我,但我无视于它,而且还替它取了一个名称叫“蓝色破坏”。

要不听音乐也行。它总是能把我带到很有趣的幻想世界里去。

“当然最重要的,就是亲人的支持和鼓励了。”她朝我点头一笑。

“嗯……老实说,我没敢对他们有多大信心。”我一手托着腮,眼神依然没对上许老师的眼。

“我怕。”我继续说,坐姿不知觉的端正起来,“怕他们这一边点头说明白,另一边却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。结果等到同样的事情发生时又作出指责、不体谅我。就如以前我又要去厕所的时候,他们就……

我怔住,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。难道担心像“蓝色破坏”所说的一样?是因为还对他们之前不耐烦、不体谅而还在耿耿于怀?

“至于朋友的话…….我没有朋友。”我坦然地说,声量好小。见她也没作出相关的疑问,我心中大呼幸好

“今早的时候,5B班的刘魏宏是不是有找过你啊?”我如此一问,是因为忽然想到刚才在图书馆对他的态度实在差劲,心有点不舒服。

“是啊,他要参加校外的作文比赛。我还记得,他在上一届的全国高中组别中获得第十五名。”

“真好啊。”我说。虽然心里的另一种声音正不屑地说:“关我什么事?”,但我知道这是“蓝色破坏”在作祟,并不是内心真实的声音。正确来看,我应该是对他的成就感到羡慕吧。

然而自己……

“他很重视每一场比赛,更对自己的写作能力非常有自信。”

自信……在许老师说出这两个字时我不禁垂下眼的盯着校鞋看,希望这个话题就此结束。

“对了,你的功课呢?我刚才在批改作业的时候没有看到你的作文簿。”

“哦,我没有交。因为还没想到让我有所深刻印象的情节。”

“那没关系。”许老师笑道,“你想几时交都可以,直到你找到让你深刻印象的内容为止。”

“可能要等很久喔。”我撇着头的喃喃自语。疲惫感这时来袭,该是时候回家去了。

“不管怎样,你肯踏出第一步就很了不起了。我相信,你会好起来的,加油!”

我以点头来回应,以礼貌性的回应。但至于有没有去接受她的鼓励,那就不得而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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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夜“蓝色破坏”没有出现,我却意外的感到不适应。

那就和自己对话吧,反正我还睡不着。

“嗯……我们聊什么好呢?”我盯着天花板看,等待内心的回应。

“我想要向魏宏道歉,我实在不应该对他发脾气。”我读起内心所发出的声音,片刻,我动了动身子。

“我也这么觉得。”我说,带上自责的口吻,“是我,是我自我保护过强,深怕选择去相信却换来被伤害。所以才坚决的,拒绝别人的好意。”

“其实,你心里也渴望过被爸妈以外的人关心的。”

我没反驳,因为它说的是实话。人就是那么复杂、矛盾,一边说不想,另一边却在渴望着。

“不管怎样,先处理魏宏的事吧。”


我侧身一躺,然后拉高被单,过了好久才睡得着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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